前言
吃完早饭后，坐在房间沙发上休息的刘阿姨发了会呆，突然想找个人聊聊天，她唤了一声“阿铁”。
听到召唤后，金属小人阿铁“笑眯眯”地走过来，用呆萌的声音问道：“主人，你有什么吩咐吗？”
“给我放首歌吧。”刘阿姨发出指令，阿铁随即为她点了一首她喜欢的歌，待在她的身边，为她静静地放了起来。
图源：新华网
这是发生在2016年某家深圳养老机构的故事，金属小人“阿铁”，则是杭州一家科技公司研发的智能养老机器人，他和他的“兄弟”们，也是杭州市首批入驻养老机构的服务机器人，负责为养老人群提供服务与陪伴。
除语音交流外，阿铁也具有智能看护、亲情互动等多种智慧养老服务功能，管理人员可以通过手机客户端或机器人外壳的触屏，指挥机器人为老人提供服务。
6年过去了，2022年的今天，类似阿铁这样带有陪伴功能的智能科技产品越来越多，形态也不仅仅局限于机器人。这一现象的背后，对应的是老龄化趋势加深下越来越多独居、空巢老人陪伴需求待解决。
根据民政部最近披露的数据，我国空巢老年人占比目前已超过一半，部分大城市和农村地区，空巢老年人比例甚至超过70%。
空巢、独居，加上退休缺乏社交，孤独感已经成为许多老年人的显著情绪，甚至严重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以陪伴机器人为代表的智能陪伴产品也应运而生。
但在这一赛道日趋火热的同时，也有不少人认为这些产品是智商税，无法真正替代人或者宠物等实体生命的陪伴。
众所周知，智慧养老在国内发展多年，各种形态的养老机器人、智能照护产品不断涌现，实实在在地解决了老人在居家、养老机构等各种场景的照护痛点，为整个养老产业带来了革新。
而与多数智能照护产品提供的是体力层面的照护服务不同，陪伴机器人等主打陪伴功能的产品，需要从精神层面给予老人慰藉，缓解其孤独、空虚的情绪或者认知症的加重，而智能科技产品是无生命也无思想的实体，是否能够满足老人的陪伴需求还备受质疑。
为此，我们研究了国内外老年智能陪伴市场的现状，并采访了相关从业者，试图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PART 01
独居、空巢老人越来越多
2大陪伴需求待解决
陪伴，可以说是所有年龄段人的共同刚需，老年人则由于退休社交活动减少，加上对疾病、死亡的担忧，生理机能下滑带来各种风险等，对陪伴的需求更加强烈。
具体来看，这种需求主要分为两类：
1. 空巢、独居老人由于孤独与空虚产生的陪伴需求
独居正日益成为全世界老年人的主流居住形态。
先看国外，数据显示，65岁以上的美国人中，将近30%选择独自生活。同时，60岁以上的美国人中，42%认为自己很孤独。
再看国内，当前国内60岁老人已达2.67亿，贝壳研究院发布的《2021社区居家养老现状与未来趋势报告》显示，65.5%的老年人选择独立居住（一人独居或与老伴同住）。同时，国内另一个无法忽视的现象是少子化趋势，未来老人的独居率将越来越高。
空巢、独居老人缺乏子女陪伴，同时大多处于退休或者未工作状态，闲暇时间往往很多，且缺乏社交活动，很容易产生孤独与空虚感，进而危害老人的身体或者心理健康。
美国退休人员协会和斯坦福大学开展的联合研究发现，社会隔离每年使医疗保险的总成本增加近70亿美元，因为被隔离者就医时病情会加重，住院的时间也更长。
AgeClub在与许多行业从业者包括老人交流时同样发现，老人需要陪伴是尤为明确的诉求，不少从业者在为老人提供产品与服务时，也往往会附带“免费陪聊”服务。
2. 认知症、老年抑郁症等精神、心理类疾病的缓解、干预需求。
根据中国老龄协会2021年发布的《认知症老年人照护服务现状与发展报告》，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痴呆患者约有1507万，认知症老年人的照护服务需求呈现快速增长趋势。预计到2030年，中国老年痴呆人数将达到2220万，2050年将达到2898万。
以阿尔茨海默病为代表的老年认知症被视为老龄化社会的尖端挑战，由于不可逆转性和无法治愈，通过预防和干预减少或延缓其发病进程，是当前主流的治疗手段。
而以抑郁症为主的心理疾病在老年人中也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正日益成为老年人常见的精神健康问题之一。根据以往国内的调研资料显示，60 岁以上老人抑郁症患病率约 15%，合并躯体疾病群体中，抑郁症发生率高达 50%～55%。
陪伴，在某些方面是预防与缓解老年人认知症或者抑郁症等精神、心理类疾病的“良药”。
一方面，对于独居、空巢或者缺乏社交的老人而言，陪伴能够预防或者减少他们出现心理或者精神疾病的几率；
另一方面，对于已经患有认知症等精神、心理疾病的老年人，陪伴则能够延缓他们发病的进程或者几率。
曾有研究显示，陪伴式情感干预护理对老年痴呆患者智力有保持和改善作用，能改善认知功能，提高患者的日常生活能力。
PART 02
日趋火热的老年智能陪伴市场
围绕老年人的陪伴需求，国内外也出现了许多主打社交、陪伴的解决方案，其中以陪伴机器人为代表的智能陪伴产品，近年来被广泛看好。
追溯陪伴机器人的起源，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的，在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养老机器人领域逐渐出现一个区别于康复、护理机器人的新品类——陪伴机器人。早期的陪伴机器人大多是泛年龄段使用，并没有细分出专门针对老年人的产品。
而近几年来，随着全球老龄化趋势加深，AgeClub发现，面向老年人的智能陪伴产品在国内外均不断出现，这一领域热度明显攀升。
2021年8月份，百度发布五福AI助老计划，该项目联合权威机构为老年人提供包括健康管理、科学锻炼、娱乐陪伴等一系列服务。2022年3月，以色列机器人公司Intuition Robotics推出ElliQ数字伴侣机器人，该机器人被美国纽约州政府采购，免费发放给州内独居老年人。2022年8月，AI和机器人领域头部公司优必选科技在发布其全体系智慧养老解决方案时，也发布了一款陪伴机器人产品优颐然。基于这些变化，Ageclub梳理了部分国内外老年智能陪伴产品，并采访了一些业内人士。整体来看，目前主流的老年智能陪伴产品主要包含两类：
一类是从家庭场景切入，功能上兼具年轻人、婴幼儿以及老人等全龄人群的需求，比如小度智能屏、华硕智能机器人Zenbo Qrobot小布等；另一类则宣称主要面向老年人群，如家游学院推出的家怡陪伴、优必选推出的优颐然等。
此外，从产品形态、功能等方面来看，主要呈现三种特点：
1. 形态趋于多元，宠物型机器人是主流
总体来看，目前针对老年人的智能陪伴产品形态相对多元，既有机器人形态，也有类似智能音箱、智能陪伴屏等形态的产品，其中宠物或者类似宠物设计的陪伴机器人为主流。
这些不同形态的产品在实现陪伴功能的方式上也各有不同。
其中，宠物型机器人大多比较小巧与精致，具有宠物的某些特性，比如像宠物一样毛茸茸的外观和触感，也能模仿宠物与老人互动，甚至进行一些复杂交互，主要从功能和技术层面缓解老年人的孤独与焦虑感，侧重的是人机交互，这类产品在技术上主要是日本企业较为领先，国内也有部分企业推出类似产品。
比如优必选科技旗下的“优颐然”，就是一款设计上类似宠物的陪伴机器人，该产品基于老年人情感陪伴、医疗陪护、亲情管理等多重需求，对老年人进行主动关爱，为他们提供情感慰藉与人文关怀，减少他们的社交隔离和孤独感，主要通过人机交互实现陪伴功能，且已经能够实现机器主动交互。
左图为日本知名海豹机器人paro，右图为优必选科技推出的陪伴机器人优颐然，图源自网络及企业官网
智能陪伴屏、音箱等则在语音交互之外，大多以音视频等文娱内容+服务的形式，满足老年人内容获取、社交的精神需求，侧重的是人与人的交互。
例如家游学院旗下的“家怡陪伴”中老年智能陪伴机，主要通过文娱内容+服务满足老年人的陪伴需求。中老年智能陪伴机作为内容入口存在，一方面提供老年大学课程、休闲娱乐电视内容以及无线K歌、语音智能聊天等服务，同时也通过一对一线上免费问诊咨询服务为老人答疑解惑。
图源：家游学院官网
2. 情感属性与功能属性兼具，产品定义没有明确边界
从整个养老机器人乃至智能照护市场来看，呈现出情感与功能属性兼具的现象，即大多同时具有陪伴与照护功能，产品定义还没有明确的边界。不少主打照护的智能产品会宣称具有简单陪伴功能，而主打陪伴的产品，同样大多伴随一定的基础照护功能。
例如Intuition Robotics推出的ElliQ数字伴侣，在互动陪伴之外，还能收集和分析老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提醒老人吃药等。美国Catalia Health公司推出Mabu机器人则可以提供诸如糖尿病、关节炎、癌症、心脏病等慢性疾病的辅助治疗，类似于一个私人的医疗伴侣。
“的确，目前业内关于陪伴机器人还没有统一的定义或者认知，这其实是因为机器人本身的定义尚未统一。目前整个机器人行业仍处于技术演进的阶段，认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优必选健康事业部技术高级总监张呈昆解释道。
3. 以语音识别为核心，进而引导其他功能的实现。
对于老年陪伴产品而言，其各种功能的有效实现，重点在于能否与老年人形成有效地交流与沟通。
老年人因为长期独居在家、缺乏陪伴而产生孤独感，老年陪伴产品的意义便在于通过自身的产品功能，为老年人提供必要的关怀与交流，让老年人内心认可这个“伙伴”，进而能让老年人逐渐熟练使用其他功能，促进不良情绪的有效缓解。
而实现这一功能的基础，就是依托语音分析与语义识别等技术。当前，市场上的很多产品都开设了人机对话的功能，旨在通过模仿人类交流的方式，打通其他功能使用的通道，以实现老年人精神需求的有效满足。
PART 03
老年智能陪伴产品，
真的能解决老人的陪伴需求吗？
不过，在各种智能陪伴产品火热的同时，AgeClub关注到，也有不少人对这类产品的价值产生质疑。
比如李开复就曾经表达过对机器人交流的担忧：“老年人真的很想与他人交流，我认为让他们与原始的、虚假的、没有生命的、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交流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在一些社交或者电商平台，也有不少用户认为智能陪伴产品是智商税。
那么，老年智能陪伴产品，是否真的能满足老年人的陪伴需求？
在家游学院创始人尚贞涛看来，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陪伴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陪伴？并不一定是陪着聊天就叫陪伴，比如我爸不爱讲话，但是我每次回家陪着他一起干活，帮他拎点东西，他就会觉得很高兴。陪伴的核心是让老年人对世界产生认知或者交流，而不是被隔绝。”
从这个角度出发，尚贞涛认为，智能陪伴产品的价值是人或宠物的补充。“我们叫送给父母第二好的陪伴，第一好的陪伴当然是子女的陪伴，但子女做不到1天24小时陪在父母身边，子女不在的情况下，陪伴机器人虽然还无法做到像人一样沟通，却可以有一些简单的互动，比如问问天气怎么样？帮忙定个闹钟？想看什么？想听什么？等等，当然还有里面免费问诊等真人服务、还有丰富的老年大学及电视直播和文娱内容交互，还有体验感很强的无线KTV唱歌，这其实也算一种替代陪伴。”
世均资本投资合伙人邹淯鹏则表示，需要结合老年人的身体状况或者实际情况分析老年智能陪伴产品的价值。
“从市场角度来看，当下真正需要智能陪伴产品的，其实是身体机能开始出现问题的高龄老人或者轻度失能老人。”
对于相对年轻的活力老人来说，可以通过外出参加社交活动或者养宠物等方式解决陪伴需求，解决方案有很多种，对陪伴产品的需求并不强烈。对于中重度失能的老人，往往也会有固定的照护人员。
但是当老人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又没有完全失去自理能力时，由于社交活动大幅减少，子女也无法时刻陪伴左右，同时精力和体力无法支撑养宠物，智能陪伴产品显然是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案，既不需要老人付出精力和体力，也能给予老人一定的触觉或者语音等互动反馈，缓解孤独感，还能提供一定的安全监护功能。
张呈昆与上述两人的观点不谋而合，“在当下这个阶段，机器人或者科技公司并不能说是百分百的解决了老年人的陪伴需求，但以汽车为例，汽车能不能完全解决出行需求？当然不能，但是我们不能否认汽车在出行中起到的作用。陪伴机器人的价值也在于此。”
张呈昆认为，陪伴机器人的存在不是取代人或者宠物的陪伴价值，而是通过技术手段为老年人提供更多可选项。“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一个老人选择陪伴机器人，一定是机器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他们的需求。”
当然，在邹淯鹏看来，目前国内老年智能陪伴市场还处于很早期的阶段，多数产品在情感链接层面相对薄弱，偏照护的功能属性更强，且目前对这类产品最刚需的人群付费能力和付费意愿也较低，因此市场尚未打开，但未来随着技术进步和支付力提升，这类产品将有着极大的需求空间和潜力。
至于老年智能陪伴产品发展的突破口，结合几位业内人士的观点，AgeClub总结出两点：
1. 产品层面：情感属性与功能属性兼具
“在当下，一款好的智能陪伴产品应该主要具备两种要素：一是具备情感链接功能，比如通过外形、触觉和语音互动等方式给予老人情感反馈，像日本的paro小海豹，通过毛茸茸的外形和触摸后像宠物一样的反馈机制，能够在心理上给与老人情感慰藉。二是功能层面适合老人的特性，比如具备监测、呼救等基础照护功能，保证老年人的安全。”邹淯鹏说。
在情感链接中，除了外形和触觉，张呈昆还格外强调产品的主动交互功能，他认为陪伴机器人不能被动响应老人的需求，而是应该主动向老人发起互动，“比如向老人发起一些邀请：‘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要不要到户外走走？’或者‘感觉你今天坐在沙发上很久了，要不要去趟活动室？’等等”，这样才会让老人有被陪伴的感觉。
2. 市场层面：主打送礼场景，平衡好产品的情感属性与功能属性
从当下来看，邹淯鹏认为，老年智能陪伴产品打开市场的关键是区分好产品的目标人群，以送礼场景切入，平衡好产品的情感属性和功能属性。
如果产品瞄准的是50后为代表的刚需人群中高知高干群体，可以定价较高，瞄准这部分人群的子女或者孙辈，强调产品的情感属性，附带监护功能，主打送礼场景切入；如果瞄准的是相对大众的人群，则可以定价较低，强调监护功能，附带陪伴属性。
归根结底，纯功能性的产品比如呼救或者监测类产品，往往缺少情感链接，很难撬动送礼场景下用户的购买动机；而如果只是单纯主打陪伴的情感属性，在当下也无法完全击中用户的价值点。
“其实在不同阶段，我们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功能性与情感性的平衡，产品到底面向哪个时代的人群？人群的特质到底是什么？这些决定了产品在设计、推广时到底主打功能还是主打情感陪伴，中间需要有一些取舍。”邹淯鹏说。
参考资料：
1. 新华社：《杭州：机器人“保姆”入驻养老院》
2. 《光彩》杂志：《疫情中勃兴的智能陪伴市场》
3. 严群：《陪伴式情感干预在老年痴呆患者治疗中的作用》
4. TechSugar：《机器人养老，我们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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